不安的情緒浮上心頭，時隔多年，清明再一次感受到了絕望般的無能為力。假若一輩子呆在井底沈溺於黑暗那也罷了，可一旦仰望到陽光，拼上性命也要嘗試著從井底爬上來，在觸碰到陽光的那一刻，所有的顧忌所有的恐懼全然崩塌。事情做了，便無法回頭。

“如果真是他們就糟了……”

清明慌慌張張問了不少人，終是無果。頹然地靠在墻上，淚水盈溢在眼眶內，視物漸漸模糊變形。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，清明用袖子胡亂抹了抹。

“清明？你在這兒？那更好，你跟我一起去。”時序終於打聽到了消息，正要去找谷雨，誰知恰巧碰到了清明。

“你找到小雨了？”清明一聽是時序，忙不疊問道。

“果然哭了啊。”時序見清明眼角微紅的模樣，心下了然。

目前還沒有……

“我知道他在哪了，正要去就看見你了。”

“帶我去。”清明抓住時序的手，擡眸仰視著時序請求道。

心中的壓抑感稍稍緩解，清明臉上的陰郁瞬間消散無影，期待的神情看得時序心中一動。

“好。”

轉身欲走。

“二位，要來點情趣用品嗎？”背後傳來一聲成年男性的聲音。

“是他！”二人心中同時一驚。

就在時序清明二人急得快要爆炸時，谷雨這邊卻完全沒有一絲緊張的氣氛。

經過一番折騰，現在已經是下午。狹小的屋子蒙上一層陰影，陰惻惻的，靜得嚇人。氣氛似乎緊張起來了？

“你……竟然……”谷雨沒想到自己竟被這家夥擺了一道。

“抱歉了吶。”大叔又恢覆猥瑣形象，滿意地咧嘴笑道。

又在道歉，真是諷刺。不過，為什麽？

谷雨這樣想，也問了。

“反正你都要死了，我還有必要告訴你嗎？”大叔笑道，心想，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這麽做了。

死？

名為恐懼的情緒溢滿谷雨的胸腔，但越是種時候就越是應該保持鎮定，不是嗎？

“反正我都要死了，你告訴我又有什麽關系？”盡量拖延時間，然後……聽天由命吧。

猥瑣大叔楞了楞，隨即笑道：“不是全部都跟你說了麽？”

“你覺得我還會信嗎？”就是輕信了這個家夥的可憐說辭，才會陷入此等境地。

“我沒有騙你，兒子死了，妻子瘋了，都是真的。”說話間，大叔神色回覆一如剛才的憂郁。

谷雨用怪異的眼神瞅著他，心中盤算脫身之法。

“哈哈哈哈！”大叔發出了壓抑許久的神經質般的大笑，“這不是你的錯，隨便誰都好，沒有活祭的話，我那死去的兒子……”說著，大叔似是承受不住內心的痛苦，蹲在地上抱頭大哭。

默默待在一邊的瘋女人看見了，無措地拉著大叔，口中念念叨叼。

“活祭？”谷雨知道這種風俗，恐怕李華死得極不甘心吧。沒有活祭的話，心有不甘的亡魂便會在虛空之地徘徊，不得歸處。

“相當可憐呢，”谷雨看著地上的兩夫妻，心中不忍，轉而又言，“那又怎樣？和我有什麽關系？”

他語氣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感，只是眼中冷得令人不寒而栗。

不過地上哭的滿頭大汗的兩人並沒有看到。

“小雨你擱這兒嗎——”

二人組氣勢洶洶趕來，全副武裝，手拿菜刀、棍子、鐵棒、鞭子，還有……蠟燭？

畫風略詭異啊……

屋內三人俱是一驚。

谷雨不由得喜形於色，朝外大喊：“哥哥，我在這裏！”

猥瑣大叔從地上起來，神色慌亂，可見是初犯，大概對哥哥他們不構成威脅。

谷雨知道，外面倆人啥本事沒有，欺軟怕硬的本事絕對一流。

只見兩人兇神惡煞沖進來，棒子鞭子舞得“砉砉”響，畫面鬼畜無比。

猥瑣大叔嚇得抖如篩糠，畏強淩弱乃人之本性。

清明眼見弟弟被欺淩的可憐模樣，怒火充滿胸腔，雙拳緊攥，指節捏得哢哢作響，眸中布滿陰翳。

“你是想被肢解還是部分肢解？”清明怒極反笑，嘴角都快要扯到耳後了。

“部分肢解是？”時序疑惑道。

“把他變成太監。”清明微啟薄唇極其輕柔地擠出這般恐怖的話。

“不愧是哥哥！”谷雨歡呼。

“好漢饒命！”大叔護住發瘋的妻子求饒道，“我們也是有苦衷啊！”

“和我沒關系。”清明冷冷道。

是啊，清明就是那種只要弟弟沒事其他人就算集體原地爆炸也無所謂的人。

只見清明一腳踩在大叔背上，用力地碾，仿佛要把腳下之人碾得粉碎。

粉碎？哈，那不是人渣麽。

谷雨從沒見過哥哥的這種眼神，冷酷無情，冰冷得讓你瞬間感受什麽是絕對零度。

“吶，我們一起做點令人愉悅的事吧。”靈活柔軟的舌頭舔過刀背，邪氣十足。

“呸呸呸，鐵銹味，不好吃！”清明甩刀，忙吐舌頭。

只見那刀足足插進墻壁一尺，墻壁被劈出道道猙獰裂紋，嚇得大叔濕了褲子。

“這家夥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？”時序玩味地想，神色覆雜。

“準備好去另一個世界了麽？”清明用看待螻蟻般的眼神俯視地上的人。

“反正我都要死了，你就不能聽我解釋嗎？”大叔仍不死心地最後的掙紮。

“反正你都要死了，我還聽你解釋作甚？”清明眸中閃過一絲狠戾，手起刀暫且未落。

在這空當裏，清明緩緩開口：“在零區，這個人人以惡人自居的地方，不狠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滅絕人性。”

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空間，空靈不實，執意斷言。

“清明住手。”時序打斷了清明下一步動作。

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嗎？

“最近確實有點無聊，咱就當聽個故事啦。”時序笑道。

清明猶豫，最終決定聽時序的。

大叔聲淚俱下地講述了自己的悲慘故事，希望這些人能被自己感動繼而放過自己。

“原來如此，大叔也不容易啊。”清明時序早已哭得跟個淚人似的。

“被感動了麽？感情牌果然屢試不爽啊！”大叔為時過早地竊喜。

“交給午晴吧。”時序拿帕子擦著眼淚輕描淡寫道。

傳聞午晴此人古怪至極，到她手裏的人結局只有一個——人間蒸發。誰也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裏。午晴在人們眼裏亦正亦邪，有人說她是地獄之門的開啟者，也有人說她是極樂桃源的引路人。所以，大叔的結局是好是壞還真不好說。

時序也算仁至義盡了。這件事是大叔引起的，是他的錯。但人家也有苦衷不是麽？照剛才那樣下去，非得把人玩兒死不可。清明一遇到弟弟的事就失了理智，果然是零區第一弟控。

大叔猛地瞪大了眼睛，正欲求饒，卻被時序捏住下巴，用地上撿起的破布堵住了嘴。大叔嗚嗚叫著，掙紮著，此情此景真是讓有良心的人頓生憐憫之心。

“午晴？有意思。”清明放下刀，用繩子綁住了大叔，最後還打了一個覆雜卻不失可愛的蝴蝶結。

“哥哥真的好有少女心哦！”谷雨內心十分激動。

時序扛起掙紮的大叔說聲“在下暫且告辭”便瀟灑如風地走了。

“這女人怎麽辦？她不是壞人。”清明跑到哥哥身邊問。

她不是壞人。

“送去瘋人院吧。”清明緩緩開口。

“我們沒錢。”谷雨說。

清明立刻想到了什麽，笑瞇瞇說：“今天幹活掙到錢啦！”

“那我們怎麽辦？我們很窮啊哥哥。”谷雨不解。

清明神色憂郁，說：“可是我們把他丈夫弄沒啦，她自己不能照顧自己，好可憐。而且這件事和她又沒有關系。”

呵，你還知道可憐。

“哥哥的腦回路果然很難理解，”谷雨想，“不過哥哥說的也沒錯，瘋女人什麽都不知道，不能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。”

“那你掙的錢夠嗎？”

“不夠。”清明搖頭，誠實地否定道。

“唉，算了，找時序借點吧，他藏了不少私房錢，且都是不義之財。”谷雨道。

“哦，好呀。”

遠處的時序莫名毛了一身冷汗，打了個噤，繼續向午晴住處走去。

“大叔吶，別冤我啊，你自作自受我也沒辦法。”

大叔扭得像條毛毛蟲。

“不過，你不會死的。”時序默想。

事情總算告一段落，三人一同回家。

“哥哥，你說人人以惡人自居，真的？”谷雨裝作不經意地問。

明明哥哥就很善良。

清明楞了一下，“我說的嗎？唔……聽起來像是很厲害的發言呢！”同時摸著下巴若有所思，仿佛真的不記得有這麽說過。

“哥哥說過的。”

“哈哈其實沒有壞人的啦，大家只不過是偽裝成壞人，欺騙別人，欺騙自己，在自己背後狐假虎威，作威作福。畢竟，生活就是一場行為藝術嘛。”清明笑呵呵道。

“真的是傻子嗎？”旁邊的時序都想得累破頭了，全然不知自己的口袋即將被掏空。

“沒想到哥哥你那麽厲害，那刀進了墻足足有半尺多。”谷雨崇拜地看著哥哥。

“哈哈，沒那麽厲害啦，”清明撓頭，“墻本來就不結實啊。”

“誒？是這樣啊！”谷雨時序一臉嫌棄，“虧我們還稍稍開始看得起你了！”

“誒？不要！你們繼續崇拜我呀！”

第二天，三人的英勇事跡便在零區傳開了。

傳言，零區四天王中的兩人夥同一未成年男孩血洗老李一家，老李遇害，瘋女人不知所蹤。場面十分慘烈，簡直毫無人性。

於是這件事自然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
不過這似乎對清明他們並沒有什麽影響。他們的生活還是與以往一樣，照樣不被人恐懼、敬仰或是討好。

為什麽？因為這裏是零區，一個將最初的人性暴露無遺的地方。這裏是法外之地，是貧瘠的地獄，也是脫去世俗偽裝的世外桃源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端午小劇場：

外面有人喊道：“清明在嗎？”是阿星的媽媽。

“來啦。”清明出去，谷雨也跟了過去。

不一會兒，二人回來，清明很開心，谷雨手裏則拿著一把綠毛毛的東西。

“幹什麽的？”時續懶洋洋問。

“是阿星的媽媽給我們送艾（愛）來啦！”清明說道，同時雙手比心，俏皮眨眼。

嗯，一語雙關。

谷雨：“……”

時續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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